第七十二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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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白砚好高。

  被他影子罩住,像跌进幽暗的[chao]。

  施黛觉得，江白砚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。

  因为下一刻，他状若无意地问：“哪里可爱？”

  什么哪里可爱？他在问这颗蓝宝石小鱼,还是化作鲛形的江白砚本人？

  施黛卡顿一下：“颜[se]漂亮，凉津津的，小小一块刚好能握在手里——”

  江白砚偏了偏脑袋。

  施黛：……

  施黛挪开眼珠：“大鱼小鱼都很好。”

  她及时住[kou]，再说下去,就显得奇怪了。

  “是么？”

  江白砚看她半晌,轻声笑笑：“水中大些的鱼，可不温驯。”

  他开[kou]时眉眼低垂，双目敛在睫羽下，是墨一般的黑。

  施黛闻声仰头，恰见江白砚眨眼，薄光潋滟。

  江白砚道：“倘若一味觉得漂亮，许被恶兽吞吃入腹,尸骨无存——不妨多留心些。”

  施黛一愣,直勾勾对上他视线：“会吗？”

  江白砚却是不答了。

  “此物是莲仙庆功宴当夜，你赠我梅花的回礼。”

  他道：“进去吃鱼脍吧。”

  粗略想想,他活了这么久，从没被人评价“可爱”。

  或许儿时江家尚在,他是个懵懂稚子时，曾听爹娘这般讲过。

  过于遥远的记忆，江白砚记不清。

  印象里，旁人对他的称呼，多是“怪物”“孽种”或“疯子”。

  进入镇厄司后，同僚们待他态度好些，皆道他天赋异禀,可惜[xing]子太冷太怪。

  听施黛[kou]中吐露“可爱”二字，江白砚觉得莫名好笑。

  他浑身上下哪一点，与这个形容相契合？

  可听她说罢，江白砚心情不坏。

  往常要靠疼痛才能缓解的躁意，因轻轻巧巧两个字平息下来。

  世上大概只有施黛会认为他可爱。

  江白砚中断了话题，施黛把蓝[se]小鱼握在掌心，道谢后，回身推开雕花木门。

  盈亮的烛光充斥视野，施黛压下乱七八糟的想法，扭头对他小声说：

  “他们这会儿喝得正上头。你酒量不好，如果被谁倒酒，不想喝就别喝。”

  她记得清楚，上回大家一起饮酒，江白砚险些一杯倒。

  这也是他不擅长的事吧？

  “白砚。”

  酒意醉人，孟轲双颊微红：“来来来，给你留了鱼脍。”

  施敬承帮她挡酒，自个儿两眼朦胧。

  见施黛和江白砚进来，施敬承单手掐出一个蕴藉灵气的诀，为二人驱散冬夜的寒气。

  沈流霜淡淡撩眼。

  很纠结。

  此时此刻的她，在“好想拔刀和江白砚拼个你死我活”与“其实这人还不错”之间反复横跳。

  思来想去，沈流霜决定找个时间，胡乱编

  出个切磋的理由，与这臭小子打上一架。

  施云声面无表情啃青菜。

  菜坏，大人也坏。

  “你们出去，”宋凝烟打趣，“怎么待了这么久？”

  施黛叫江白砚进屋用膳，横竖一句话的事。

  他俩却磨磨蹭蹭好半天。

  施黛刚琢磨着怎样回答，听江白砚道：“听闻施小姐好鱼，问问她罢了。”

  “鱼[rou]鲜美，奈何刺太多。”

  想起从前的事，孟轲[cha]话进来：“黛黛小时候嫌吃鱼麻烦，被卡过好几回喉咙，长大才好些。”

  宋凝烟深以为然：“大昭那么多千奇百怪的术法，怎么偏偏没哪一种，是用来除鱼刺的？”

  她平[ri]里连路都懒得走，全靠僵尸代步。

  如果一切麻烦事，都能用术法解决就好了。

  施黛点头：“赞同。”

  她和原主是转世轮回后的同一个灵魂，喜好大差不差。她读小学时，也常常囫囵吃鱼，对鱼刺深恶痛绝。

  江白砚吃下鱼脍，晏然自若。

  鲛人尾巴没有恼人的小刺，[kou]味上佳。

  施黛喜欢，他不介意亲自为她脍好。

  只是她大抵不愿吃。

  这般想着，他隐有失落。

  “阿[chun]姑娘。”

  曾与阿[chun]见过一面，宋凝烟含笑搭话：“你看我这僵尸，适合怎样的妆容？”

  阿[chun]望向她身后。

  僵尸们乖乖站在赶尸人椅边，有的苍白清癯，有的枯黑干瘦，宋凝烟这只最显眼，像座屹立不倒的山。

  飞僵乃僵尸中的佼佼者，气势冷峻，不怒自威，加之它面部损毁大半，极为骇人。

  阿[chun]看得一抖，试探[xing]道：“英武？”

  当下众人众妖酒足饭饱，阿[chun]已经放筷。

  闲来无事，她温声提议：“我来为它上妆试试吧？”

  就等她这句话。

  宋凝烟涣散的眼神终于一凝：“多谢阿[chun]姑娘。”

  默念法诀，手中化出一支笔，阿[chun]端详身前的大个子。

  宋凝烟起身让位，令飞僵端坐椅上。

  施黛斜眼看去。

  见识过好几次阿[chun]的手艺，再看一回，她仍忍不下惊叹。

  随笔尖细细勾勒，飞僵狰狞的五官趋于柔和，破碎的嘴角被画笔填充渐满。

  有皎月阁的妆粉，铁青肤[se]也不成难题，不消多时，一张与从前有六分相似的面孔顺利成型。

  长眉入鬓，鼻梁高挺，俨然一副雄姿英发的武将形貌。

  桌前围观的赶尸人们缄默良久。

  随之而来，是集体爆发的蠢蠢[yu]动。

  “我我我！”

  中年女人两眼晶亮：“画皮妖姑娘妙手回[chun]……啊不，妙手天成，劳烦看看我家的小妹吧！”

  “乖宝。”

  与她相距不远的年轻姑娘慈爱扬臂，抚摸自家僵尸后脑勺，

  语调幽幽：“你有新样子穿了。”()

  眉目冷硬、自始至终一句话没说的男人轻抚下颌，破天荒打起[jing]神，审视身后两只壮硕的毛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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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他们全是行走江湖的老油条，这些年里，赶尸的辛酸唯有自己体会。

  因为僵尸怪异瘆人的长相，他们被恶意挖苦过、被客栈赶出大门过、也被数不清的百姓恐惧和嫌弃过。

  懂得变通的，出门前给僵尸带上帷帽。

  [xing]情固执的，干脆断绝与外人的来往，专心修行。

  久而久之，赶尸人成了世俗眼里不合群的代名词，提起来，往往要评价一句“怪人。”

  普天同庆，敲锣打鼓。

  从今天起，他们的僵尸有一张正常的脸了！

  在座的画皮妖不止阿[chun]一个，雅间很快热闹起来。

  僵尸与画皮妖皆是出名的妖邪，在大昭可止小儿夜啼，两两相遇，理所当然成了——

  经过悉心比对，施黛得出结论。

  错不了，是美妆[jiao]流大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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